该女子的行为是否违法，责任又该如何认定？她称其行为属于“招商考察需要”，这是否可能影响法律责任的认定？组织方或陪同人员是否也可能需要承担相应责任？北京德和衡律师事务所王海军长期专注于生态环境保护领域，曾多次代理生态损害赔偿等环境诉讼案件。新京报记者就此采访了王海军进行解读。

贵州道真县一个招商考察团中的女子赤脚进入奥陶纪晶花池拍照。图源：新京报微信公众号

洞内沉积物对扰动极为敏感

据报道，当事人陈女士称事发于4月7日，她所在团队进入晶花池区域前已脱鞋行走。陈女士告诉记者，“全程有专业人员陪同”“我已经是第4次进去了。我们是从一个黑暗的通道穿越到那一段，在没有抵达那一段之前，我们所有人是脱了鞋进去的。进入到洞穴里面，它都有一定的破坏程度。”

当地文旅局证实，陈女士确为招商对象。道真县文旅局工作人员称：“这次进洞确实是因为招商需要，我们是同意她进去的。”

中国地质学会洞穴专委会秘书长张远海称，人体油脂与指甲油会打破沉积物万年形成的化学平衡，一旦这种平衡被打破，“它就不会再生长进化了”。专业人员进入洞穴的基本原则是“不踩水”。

据公开报道，事发地点晶花池位于大磏镇一处因水利工程意外发现的奥陶纪白云岩洞穴内。该洞穴内部保存着拥有4.8亿年历史的“雾化沉积”地质奇观，被地质学家誉为“洞穴沉积物基因库”。

洞内穹顶高达百余米，钟乳石洁白如冰晶，石花、石枝等沉积物的密度与纯净度远超国内其他洞穴。中国地质学会洞穴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赵揭宇评价其为“国内绝无仅有”。

据澎湃新闻此前报道，该洞穴顶部存在大量页岩与石膏夹层，结构松散，部分岩体已表现出不稳定的迹象，科考队员在考察过程中目睹过巨石从穹顶坠落，发出震耳的轰鸣声，洞穴内部沉积物对外界扰动也极其敏感，警示对这座“地下水晶宫”的研究开发需慎之又慎。

涉事个人存在被追责风险

王海军指出，该行为可能违反多项法律法规，涉事个人及组织方均存在被追责风险。

如果该地下溶洞属于自然保护区，该女子可能违反《自然保护区条例》《地质遗迹保护管理规定》。如果该地下溶洞属于名胜古迹，该女子的行为可能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如果地下溶洞属于风景名胜区，那么该女子的行为可能违反《贵州省风景名胜区条例》。

该女子的行为还涉嫌违反了《贵州省人民政府关于保护岩溶洞穴的布告》中关于严禁污染岩溶洞穴的规定。如果该地下溶洞属于贵州省重点保护岩溶洞穴，根据该布告，非经省风景旅游资源规划领导小组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在省确定重点保护的岩溶洞穴内摄影、录像或采集标本。即使该地质遗迹不处于上述自然保护区或者名胜古迹范围内，该女子的行为仍可能属于《环境保护法》第五十八条 “污染环境、破坏生态、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行为”，符合条件的社会组织以及检察机关可能对她提起环境民事公益诉讼。

王海军表示，该女子的行为构成刑事犯罪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刑法》在“破坏环境资源保护罪”一节中，并未专门设立针对破坏地质遗迹的条款。以往相关案件通常通过“故意损毁名胜古迹罪”处理。然而，根据《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妨害文物管理等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该法条所指的“风景名胜”，是指风景名胜区的核心景区及不可移动文物。而事发地下溶洞并不属于公开的风景名胜区或文物。

自然遗迹损害评估需高度专业化

值得注意的是，“招商考察需要”以及“专业人员陪同”并不能减少主观过错，免除相关责任。

王海军指出，如果事发地下溶洞属于自然保护区，根据《自然保护区条例》第二十七条，只有因科学研究的需要，必须进入核心区从事科学研究观测、调查活动的，才能够在事先向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提交申请和活动计划，并经自然保护区管理机构批准的前提下进入核心区。

即使事发地下溶洞不属于自然保护区，根据《民法典》,环境侵权案件和环境民事公益诉讼案件可以适用无过错责任。

此外，据《贵州省人民政府关于保护岩溶洞穴的布告》，未经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将岩溶洞穴开发或开放，对违反以上规定的，视其情节轻重，分别给予行政或经济的制裁，直至依法惩处。

那么，如果破坏虽小但属于不可逆性质，法律上如何认定？王海军解释，在司法实践中，不仅仅是崩解、倒塌、砸碎、拆除、焚烧、炸毁等明显的破坏行为才可能被追责。是否构成情节严重，应结合被破坏对象的生态价值、经济价值、科研价值和美学价值综合判断。如果破坏虽小，但对自然资源或名胜古迹的自然性、原始性、完整性造成严重损害，也可被认定为“情节严重”。

此前已有因破坏自然遗迹被追责的案例。例如江西三清山“巨蟒峰”案，三名游客擅自攀岩破坏地质遗迹，被分别判处刑罚，共同承担600万元赔偿责任，并在全国媒体上道歉。又如广东一古荔枝树被施工压断的案件，责任人除承担刑事责任外，还被法院支持原告提出的民事赔偿请求。

以上述三清山巨蟒峰破坏案为例，为对巨蟒峰的损害结果进行评估，当地公安机关委托四名地质学专家组成了专家组，经过实地勘查、证据查验、交流讨论，最终形成专家意见书并向法庭作为证据出具，专家组中的两位专家还出庭对专家意见书作了说明。王海军称，“自然遗迹通常是多环境要素的综合体，具有多维度价值，其损害评估需高度专业化。”

记者 徐鸣

编辑 甘浩

校对 刘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