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开州渠口镇小江岸边,一江秋水东流,波光映着平浪箭楼。青瓦净、石墙齐,这座修复一新的清代箭楼,正迎来首批访客。近日,二十余名小学生跟着开州法院法官朱大文踏上石阶,她掷地有声:“每块石头都沾着一百七十多年江风,今天登这‘新楼’,摸的是历史,护的是文脉。”晨光漫过“固于金城”题字,这座清代防御建筑的司法守护重生故事,随触摸与讲述徐徐展开。
清咸丰四年(1854年)落成的平浪箭楼,藏着川东民居的营造智慧:石结构硬山式基座沉稳如磐,三级翘檐风火墙勾勒出灵动轮廓,墙体“余氏祠堂”的题刻虽经风雨仍依稀可辨。作为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它不仅是民间防御建筑的活样本,更是渠口镇人代代相传的精神地标。
“老辈子说箭楼曾挡过土匪、护过乡邻,看着它心里就踏实。”渠口镇剑阁楼村村支书陈发中的话,道出了古建与乡土的深层联结。这种联结,恰是《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中强调的“历史文化保护传承”题中之义。
时光的侵蚀悄无声息。2021年9月,开州检察院公益诉讼检察官徐玉峰等人在巡访中发现,箭楼屋顶已破漏出碗口大的窟窿,墙体裂缝能塞进手指,“木构件霉烂得能捻成粉”。“文物不可再生,前端保护容不得半点拖延。”检察部门当即向区文旅委发出诉前检察建议,督促启动修缮。
临时苫盖虽挡住了风雨,但系统修复因资金、方案等问题迟迟未动。“古建修缮要‘修旧如旧’,光靠应急措施救不了根。”检察官徐玉峰的担忧,直指基层文物保护中“权责不清、推进乏力”的共性难题。
2022年9月,检察机关依法提起行政公益诉讼,开州法院的审理让保护责任落到实处。“不是要追责,而是要推动履职。”办案团队重点核查了修缮资金筹措、方案制定等关键环节,法院认为,文旅委虽采取部分措施,但未推动形成系统修缮方案,亦未落实全面修复资金,遂判决其继续依法履行修缮保养及监督管理职责。
判决生效后,一场跨部门协同行动迅速展开:法院牵头建立“定期回访、会商”机制,联合检察院、文旅委、属地政府先后四次上门踏查;村干部带着村民清理箭楼周边杂物,收集老辈人口中的建筑细节;施工单位专程赴外省寻访老匠人,敲定传统工艺标准。“法官拿着图纸跟我们核对工序,连灰浆配比都盯着。”施工负责人殷斌记得,因发现墙体勾缝用了现代水泥,法院当即叫停施工,组织施工团队重新制定传统灰浆配方。
资金难题的破解,彰显了司法推动的实效。在法院监督协调下,开州文旅委先自筹20余万元开展前期加固工作,2024年8月又争取到市级专项资金114万元,全面修复工程正式启动。
“小青瓦要选窑口的老样式,杉木构件得刷三遍漆做防腐处理。”施工技术负责人刘开帝的记事本上,密密麻麻地记着修复规范。对“固于金城”题字的清理更显精细:用软毛刷蘸着清水轻拭,再覆上透气保护膜。“法官说这字是箭楼的‘魂’,修坏了就是历史缺憾。”
2025年10月,当最后一片小青瓦铺就时,平浪箭楼在青山绿水间重现旧貌。专家组验收时评价:“工艺合规、原貌留存,是基层古建修复的典范。”而比修复更深远的,是司法与文化保护的深度融合。
开州法院借机构建“文化遗产+司法”保护机制:在箭楼旁设立“文化遗产守护站”;梳理包括本案在内的典型案例,为同类保护提供参照;联合学校开展“古建研学+法治课堂”,当地数十名小学生走进箭楼听历史、学法律。
“办这起案时我还是法官助理,如今接过前辈的接力棒。”朱大文摩挲着修复后的石墙,语气坚定,“一代代法院人在变,但司法护文脉的初心不变。用法治给古建撑好‘保护伞’,就是守护我们的文明根脉。”(开州区人民法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