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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年前,很多数据公司想要做业务,必须要准备大量的法律文书。”数据宝董事长、华东江苏大数据交易中心总经理汤寒林的感慨,道出了中国数据产业曾经的困境。
那是一个规则缺失、信任难以建立的拓荒时代。数据是什么?归谁所有?交易的边界在哪里?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如今,数据这一"数字时代的石油"终于冲破法律与规则的真空地带,成功领取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证”,得以“光明正大”地抵押、入股、入表。回首来路,这是一场中国长达十年的数据确权长征。
历史的时钟回拨到十年前,数据的处境远非现在这般“鲜花着锦”。
且不说还没有发现其隐藏的价值,在更早的时期,数据甚至不被视为资产。它仅仅是业务运行的“副产品”,或者成本负担。系统管理员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删除日志文件,为新的数据腾出空间。这种如今看来近乎"暴殄天物"的行为,却是当时的常态。
历史的转折有时会在不经意间发生。21世纪初,一家美国的搜索公司正陷入经营困境。服务器每天都会产生海量的日志文件,但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删除处理掉。直到一位新入职的数据分析师排查服务器故障,在翻阅海量日志时,她萌生了一个想法:
“这些点击、停留时间、后续搜索行为,不就是成千上万的用户每天都在免费告诉我们,哪个结果才是‘好’的。我们为什么不用这些最真实的反馈来训练我们的算法呢?”
这个“离经叛道”的想法,惊醒了算法团队:他们梦寐以求的答案,并不只在复杂的数学模型中,更存在于日复一日丢弃的日志里。
理论界开始系统地总结出大数据的“4V”特征(Volume大量,Velocity高速, Variety多样,Value价值密度低但整体价值大),为认知数据价值提供了框架。
与此同时,国内移动互联网的大爆发为大数据的发展埋下了草灰蛇线。2014年,时任阿里巴巴董事长的马云首次系统阐述从“IT时代”到“DT时代”的论断,将大数据提升到全新高度。
尽管此时产业界已经达成初步共识,但是困境依旧。“不愿开放、不敢开放、不会开放”的“三不”困境,如同沉重的枷锁,将海量公共数据的价值深深锁在各个系统中。
一方面,是数字经济爆发式增长带来的现实需求;另一方面,却是数据权属不清导致数据流通的踟蹰不前。市场的力量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推动着很多企业在法规空白期,“摸着石头过河”。
汤寒林在接受数据猿记者的采访中回忆道:“我们在2016年提出了‘国有数据代运营’的方案,虽是政策不明朗下的折中方案,却真实反映了产业的迫切需求。”
2015年,是真正的破冰之年。这一年,国务院印发《促进大数据发展行动纲要》,大数据正式上升为国家战略。这份纲要首次提出“大力推动政府信息系统和公共数据互联开放共享”,并明确“支持社会力量参与政府数据开发利用”。“社会力量”四个字,首次写入国务院文件,犹如春雷乍响,为数据授权运营打开了政策空间。
同年,作为数据交易“集市”,大数据交易中心诞生。如贵阳大数据交易所、华东江苏大数据交易中心等在各区域陆续成立,成为数据确权的“核心枢纽”。
真正的理论突破和制度基石在2022年奠定。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的《关于构建数据基础制度更好发挥数据要素作用的意见》(也就是俗称的“数据二十条”)问世。创造性提出了“三权分置”的数据产权制度框架——将数据资源持有权、数据加工使用权、数据产品经营权分置,巧妙地绕开了数据所有权这一全球性理论争议,聚焦于数据的实际应用与流通需求。
“它扮演了行业‘基本法’的角色。”汤寒林如此评价。之所以称其为“基本法”,是因为它从根本上回应了行业长期面临的核心难题——即数据权属问题。
汤寒林进一步分析认为,从我个人的理解来看,不强调“所有权”,意味着在根本层面上,数据作为新型生产要素,其最终权属归于国家、全民所有,类似于土地所有权属于国家的制度设计。在此基础上,我们更多强调的是各类主体对数据的“持有权”,这一安排从制度层面明确了各方权益,有效避免了因“所有权”争议而产生的制度内耗,为数据要素的市场化流通奠定了法律基础。
当数据确权尚未有明确的方案,搁置争议,应用先行,这一独居中国智慧的举措,刹那间打开了一片新的天地。
如果说,“数据二十条”奠定了数据确权和流通的基础,那么2023年8月财政部印发的《企业数据资源相关会计处理暂行规定》,则成为数据要素迈向资产化的"催化剂"。
这项被业内称为“数据资产入表”的政策,彻底改变了数据投入的性质:采集、治理等成本不再只是当期费用,而是可确认为资产,让数据成为能撬动资本的“真金白银”。
“我们已在全国范围内开展多项数据资产化实践,例如服务贵阳中安科技集团、兴义市万峰林旅游集团等客户,协助企业通过数据资产实现银行抵押贷款、作价入股等多元化价值释放。此外,我们联合天风证券、湖北融资担保集团,成功获得深圳证券交易所受理,发行纯数据资产证券化(ABS)产品,规模达30亿元人民币。这在全国尚属首例。”汤寒林介绍称。
2025年1月,国家发改委、国家数据局联合发布“1+3”配套规章,对公共数据资源登记、授权运营、价格形成等作出细致规定。至此,以“中央意见+部门规章+地方条例”三位一体的数据基础制度矩阵初步定型,宣告数据要素市场化改革的顶层设计基本完成。
在这场深刻的变革中,大数据交易中心扮演着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它们制定规则、建立标准,运用区块链铸造“数字身份证”,通过隐私计算实现“数据可用不可见”,构建起从合规评估到争议调解的全链条服务。
从2015年贵阳大数据交易所成立为起点,如今数据交易所已经完成了从“交易集市中心”到“数据生态中心”的蜕变。
汤寒林介绍,自2019年起,华东江苏大数据交易中心率先系统性构建会员体系与生态合作,通过激活平台活力,最终实现了自负盈亏,这一模式随后成为行业标准。
交易中心的核心价值在于,它将原本“看不见、摸不着、说不清”的“数据资源”,通过规则、技术和服务的三重赋能,转化为了权属相对清晰、边界相对明确、可计价、可交易的“数据产品”。
汤寒林表示:“数据交易的对象并非原始数据,而是经过加工的数据半成品,我们将其比喻为‘积木’。数据供给方通过隐私计算、可信数据空间等技术,在保障‘数据不出域’的前提下,将原始数据加工为标准化的数据元件(积木)。数据需求方则根据这些积木按需组合,实现数据价值的精准释放。”
对供给方,数据交易中心是价值“放大器”;对需求方,它是合规“过滤器”;对整个社会,它是数据要素市场化的“核心基础设施”。
与此同时,国家数据局的成立是一个重要的里程碑,为数据要素价值释放提供了坚实的组织保障和制度基础。随着国家数据局的成立,以及各地数据交易中心各类创新举措的推出,数据确权的凭证体系也日益完善,逐渐形成了数据要素登记凭证、数据知识产权登记证书、数据资产登记凭证“三证协同”的格局。
很多人对于这三个数据“证件”有所混淆,汤寒林为我们清晰梳理了"三证"的不同定位和功能:
1.数据要素登记凭证(通常由地方数据局或其下属机构颁发,如贵州省数据流通交易服务中心),是数据持有权、使用权、经营权的依据。
2.数据知识产权登记证书(通常由地方知识产权局颁发,如贵州省知识产权公共服务中心),保护数据创新成果,可用于许可、出资、证券化。
3.数据资产登记凭证(通常由大数据交易所颁发,如广州数据数据交易所),为企业拥有或控制的数据资产提供官方证明,助力资产化管理与融资。
这三种证书,共同构成了数据从资源到资产,再到资本的权利证明体系。
在数据产权证的颁发机制上,各地探索出了不同的路径:
·江苏,通过华东江苏大数据交易中心平台实现与省知识产权局的“一键直联”,高效颁发数据知识产权登记证书。
·杭州,在2025年全球数字贸易博览会上,推出了全国首个“数据产权、数据知识产权、数据资产”协同登记的一站式服务平台,实现“三证齐发”,极大提升了确权效率。2025年,杭州"时光坐标"凭借三张证书,让核心影视数据获得抵押融资资格。
这些区域实践,共同解决了一个核心问题:通过明确权属,颁发不同用途的数据“身份证”,让数据持有方“敢于开放”,数据使用方“敢于运营”。如同房产证能促进房屋交易一样,数据的“身份证”从根本上推动了公共数据的开放与共享。
随着数据确权的深化,数据交易的市场活力日益提升,数据产品的定价和利益分配机制逐渐成型。政策端指引、市场端博弈两股力量共同作用下,“数据产品的收益和定价问题”在公益服务、协商定价、分阶段收费等方面实现多项突破。
“数据二十条”首次在中央层面明确,“用于产业发展、行业发展的公共数据可有条件有偿使用”,承认了授权运营的收益权,为市场参与者吃了定心丸。同时还明确提出了收益分配应向数据的加工者和运营者倾斜,体现出国家鼓励市场化、专业化服务参与数据价值释放的政策导向。
同时,另一部文件——《关于建立公共数据资源授权运营价格形成机制的通知》对于定价问题给以了更加明晰的指引,明确对公共数据运营服务管理实行政府指导价管理,按照“补偿成本、合理盈利”的原则核定最高准许收入。
汤寒林解释道:“一级开发运营商执行成本加成定价,毛利率上限不超过成本的10%,从制度上防止公共数据溢价过高;二级开发运营商则基于一级供应商提供的‘原材料’,实行市场化定价,终端价格由市场供需决定。”
该机制厘清了一级与二级开发商的角色边界,既保障了公共数据的公益性,又激发了市场端的创新活力。
一个生动的案例来自苏州。苏州文投集团获得苏州丝绸博物馆授权,将馆藏文物数字化,打造出“苏州丝绸纹样数据库”。这一数据产品于2024年完成了江苏省内首单文化国企数据产品场内交易,交易金额根据文物等级、纹样数量等灵活定价,从几万到几十万元不等,让古老的丝绸纹样在数字时代焕发了新的经济价值。
随着AI时代的加速到来,数据确权与资产化的意义愈发凸显。
大模型的兴起,对高质量、合规可用的数据语料产生了海量需求。数据应用的领域从过去的金融、互联网,迅速渗透到千行百业。然而,大模型在产业端的落地仍面临挑战,核心在于企业积累的数据尚未被有效加工成模型能够理解的“语料资产”。
汤寒林指出,大数据产业未来的发展方向,是帮助企业完成从数据资产到语料资产的二次转化。通过数据入表、精细治理和专业的语料加工,让企业数据能够高效赋能大模型,支撑智能决策与业务优化,真正实现人工智能与实体经济的深度融合。
据公开数据显示,截至2025年6月,全国公共数据资源登记量已达2808项,数据交易机构互认互通需求池已汇聚213个跨领域需求。一个“供得出、流得动、用得好、保安全、惠民生”的数据要素市场正在全面成型。
十年,从法律真空到“三权分置”,从“三不”困境到“三证齐发”,从政策的顶层设计到交易中心的智慧枢纽作用,再到企业的勇敢实践,中国走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数据确权之路。这条路,是制度创新、技术创新与实践探索紧密结合的典范。
它让曾经“沉睡”的数据被唤醒、被度量、被信任,最终汇聚成驱动数字经济发展的磅礴力量。数据的“身份证”时代已经到来,而它所开启的,是一个更加充满想象力的未来。
在这条路上,中国不仅解决了自身的数据要素化难题,更将为全球数字治理贡献独特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