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深深伤害的少女，勇敢揭开教师性犯罪的内幕
曾经侵害过学生的老师，还可以继续当老师吗？
面对这个问题，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义愤填膺地拒绝。
2021 年 5 月，日本通过了一项法案《关于防止教职员工对学生施加性暴力的法律》。
此前，被免职的教师即使被吊销了教师资格证，三年后只要申请，就能自动重新取得资格证。曾有教师拿着重新取得的资格证，被其他教育委员会录用，并再次犯下猥亵行为。新法的目的之一就在于防止此类事件的发生。
图源：《朝日新闻》
按照新的法律，不论当事人是否同意，教职员工对学生或其他未满18周岁的未成年人进行的性交或猥亵行为，都将以“性暴力”的定义被明确禁止。
“教师若因猥亵行为而被免职并失去教师资格证的话，日本各地的教育委员会需根据改正情况等因素，评估其是否可以重新获得教师资格证，且教育委员会有权拒绝再次发放教师资格证。该法律还要求国家和地方建立并完善统一的数据库，记录过去犯有猥亵行为的教师信息。”
而推动这一法案的则是震惊日本的“熔炉案”，受害者曾为追求正义坚持奋斗了7年。
“今天高木捏了我的胸。”
“什么？”
“三次，像这样，真的很疼。”
六年级小学生圣子这样告诉母亲，班主任老师高木对她所做的一切。
小学老师竟然会做出这种事？随着真相的展开，事实远比家长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学校的矢口否认、周围人的诽谤中伤、媒体的肆意渲染……7年之间，通过刀光剑影般的一场场“少女的控诉”，受害者及其家人一边发声，一边战斗在追求正义的荆棘之路上，人们也得以看到教师性犯罪背后隐藏的社会权力结构问题。
这一切都被日本知名记者南彰记录在了《少女的控诉》一书当中。
这本书从受害者母亲的角度出发，记录、整理了未能反映统计中的校园性犯罪的真实情况。这是作者二十年记者生涯中印象最深的事件。
作为真实案件，作者写作时考虑过调查报告的形式，但为了让读者能更好地共情当事人所面临的痛苦，最终采用了受害者母亲的口吻，以第一人称讲述，内容上尽量按照庭审记录和会议纪要等材料，力求实事求是。
想要打破现状，只有不断地记录，不断地扩大影响，才能让更多人发现那些隐藏在校园日常中的侵害，并且有机会去阻止侵害的发生。
这正是这本书的意义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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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的控诉》
[ 日 ] 南彰 / 著 傅彦瑶 / 译
中信出版集团 2024年2月
震惊日本的“熔炉案”，
耗时7年终于胜诉……
文 | 中信
“今天高木捏了我的胸，捏了三次”
2020 年，日本全国因“性犯罪”“性暴力”等原因而受到处分的公立学校教职工有200人。再加上 2011 年至 2019 年因 “猥亵”等原因而受处分的人，10年间共有 2163 人。受害者中，多数为孩子。这些数字的背后，是许多因性虐待而身心受伤，失去信任之心的孩童。
需要指出的是，这个由日本文部科学省发起的统计并不包括私立学校。不难想见，受害者选择忍气吞声，或者学校拒不承认的情况并没有从中得到完整反映。这个数字不过是冰山一角。
《少女的控诉》所记录的日本“熔炉案”，就是这样一个隐蔽在校园里，不在统计数字中的侵害案件。
六年级的小学生圣子，就读于市属公立小学新设立的一个特殊班级牵牛花班，这个班里有十个来自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高木就是其中一位班主任。
圣子的母亲一共有三个女儿，圣子是老二，她在十一个月大的时候感染了麻疹，落下了后遗症。她的记忆力虽然与同龄人无异，却不善于理解和表达。
五年级的时候，圣子原本的学校开始劝说家长在六年级时把她转学到特殊学校接受教育。
“这次的特殊教育班不同以往，我们要把它办成模范校里的模范班。”市教育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几乎每周都来做圣子母亲的工作，希望圣子转学到这个牵牛花班。
这是噩梦开始的地方。
一开始是三女儿千春告诉妈妈，她在学校里看到圣子被“牵牛花班”的班主任高木老师打了两次头部。妈妈便去和高木老师沟通，不要再打孩子。
然而几天后，圣子回到家告诉妈妈，“高木捏了我的胸”。
又过了几天，圣子告诉爸爸妈妈，高木还曾把手伸进她的内裤。
圣子妈妈和爸爸决定跳过学校，找到了市教委，也是为了防止其他孩子受到同样伤害。
随后，学校召开了一次临时家长会，面对不断增加的受害者的控诉，家长们希望高木老师离开。
校方反馈：“我们会和高木老师商量，看他是否要在本校担任其他职务。我们之后会另行决定的。即便会增加其他老师的负担，但学校还是给你们换老师了。我们会认真讨论各位的意见，但教师的聘用归县里管，我们没有人事调动权。”这就是他们逃避问题的借口。
噩梦还在继续。随着和圣子的进一步沟通，母亲才发现女儿遭到了更为严重的性侵害。圣子的好友小爱甚至还被高木用电棍虐待过。
学校一方的行为真是让人心寒。
伊地知校长在家长会上说“各位家长可以告诉孩子，高木老师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可实际上， 高木是在学校附近的市政大楼里研修，并且研修结束后，他仍会继续担任教职。
圣子父母和小爱父母收集整理了女儿们对高木的控诉，包括捏胸、殴打、脱下孩子们的内裤、用风筝线勒孩子的脖子等种种恶行，足足有24条。
并且面对严重的24条性侵的相关指控，学校调查了一番后反馈的结果仅仅是冰冷的几个字：无法确认受害事实。
这一切让圣子的妈妈无法接受，她决定进行刑事诉讼。
刑事诉讼失败“被告人无罪”！
长达7年的诉讼，拉开了帷幕。
由于圣子和小爱都是特殊的孩子，警方如果没有与孩子建立信赖关系，就不停追问受害经过，是很危险的。
坂井医生提议，由平时给圣子她们看病的儿科医生进行询问，并将过程拍成录像，用作刑事诉讼的证据，这样就可以避免孩子们一遍遍地重复讲述痛苦的经历。有录像作为法庭上的证据，孩子们也就不必出庭站在证人台上了。
图源《NHK新闻》
经历漫长的问询，两个半月后，警察局的桂巡查部长（相当于刑事重案组组长）来电话通知，高木由于7 月 7 日对圣子实施的摸胸行为，有强制猥亵的嫌疑因而被捕。
圣子到妈妈来到警察局，他们告诉她“高木本人也承认了”。警察在高木老师的家里发现了许多 DVD 光盘，里面存有猥亵少女的图片。这些光盘也一并被警察扣押了。
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一位和圣子的母亲关系比较好的妈妈告诉她，她们家的地址和电话被挂到了网上。
“我急忙打开电脑，网络论坛上的帖子密密麻麻，写的全是各地受害者的个人信息。我感到一阵恶心，还没找到写有我们信息的帖子，就关上了页面。”
可是，市教育委员会竟然反过来指责受害者：“受害者的每条控诉，我们都以最大的诚意一一处理，我们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要报警。”言辞处处在指责，是受害者向媒体透露了风声。
圣子的母亲内心想的很简单：“这次的事，大家不要觉得没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就行了，放宽眼界，要把这件事当作为孩子改善环境的契机。对于我们来说，这件事就不再只是一场噩梦，而是一次学习的机会。我不希望任何人再遭受和我女儿一样的痛苦。”
第一次庭审，甚至没有通知圣子的母亲，在没有受害者家属的情况下，竟然就结束了。因为，面对一次次的问询，高木意识到了取证的困难，转而全盘否认。他声称整件事都是虚构的，不存在什么受害者或施害者。
高木老师的律师鲛岛反应很快，想把孩子推上法庭，就跟法院反映“孩子都能对媒体说话，那也可以来开庭吧……”
图源：日剧《Legal High》
7月下旬，圣子的母亲出庭作证。由于圣子年幼且证词可信度不能被很好地证明，高木的律师死死揪住关于作案时间与地点的问询。事发时，到底是在帘子后面还是风琴后？
鲛岛律师步步紧逼，只是为了将证词引向对于地点的指认，由此便可以利用学校老师提供的证词，为高木提供不在场证明。在刑事诉讼中，不在场证明若是成立就会判决无罪，所以时间和地点一定要严密准确。
而圣子恰恰无法提供明晰的证据和证词。
随着开庭次数越来越多，真相似乎越来越远。
对高木老师的询问结束后，在辩方的要求下，两位曾担任牵牛花班助理教员的老师也出庭了，但是却是为高木老师的无罪主张做证。
最后一次庭审中。正前方坐着执笔判决书的法官，控方和辩方各自进行最后一次陈述。
首先是公诉意见。基于圣子等人的证词，大畠检察官请求有期徒刑七年，这是强制猥亵罪名下，当时能向法官请求的最大量刑。
检察官陈述中说道：“被告人对她们做出的猥亵行为极尽凌辱，她们今后将再难摆脱这些记忆，长期生活在恐惧之中，战战兢兢地度过余生。这些受害儿童都没有足够的认知能力，她们甚至无法向最信任的父母或医生倾诉受害经过，只能在今后漫长的人生中痛苦地对抗创伤，独自寻找活下去的力量。”
公诉意见之后，是鲛岛律师的最终辩护。“目前没有一个证人能够证实 7 月 7 日午休时帘子是拉上的。”根据这些助理教员的证词，鲛岛律师认为犯罪从客观条件来看难以实施，主张高木老师无罪。而关于高木老师的自供状，鲛岛律师说：“那不过是照葫芦画瓢，按受害申报和被捕的事实写成的。”
双方的主张完全对立，只等 4 月底宣判了。
“今天就是去收拾高木的日子呢。”
送圣子出家门时，她天真地说。
“是啊，妈妈出发了。”
……
“现在宣判……”
圣子妈妈等着审判长的下一句话，不禁屏住呼吸。
“被告人无罪。”
“刑事诉讼的一审、二审均以无罪告终，这种结果实属遗憾。我们的孩子一直在反复地控诉自己受到的伤害。只是因为受害时间和地点不明确，就导致了无罪的判决。”
少女的控诉，终于有了回响！
社会中迅速产生了各种声音，有支持圣子一家和其他家长的，也有反对者，他们甚至指责圣子的母亲是骗子，发起的是虚假指控。更有甚者，还制作传单进行散发。由于传单并无指名道姓，所以家长们也无法进行法律诉求。
图源：本书作者的新闻报道
经过咨询律师团的建议，通过刑事诉讼，只能判定高木老师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民事诉讼则可以围绕残障孩子的教育方式，教育委员会在高木老师成为牵牛花班班主任一事上的责任，事发后学校和教委的不作为等问题进行全方位的控诉。
图源：《NHK新闻》
因此，这场少女的控诉逐渐被视为了家长与市政府和市教育委员会的斗争。
在后续的民事诉讼中，在圣子父母提起诉讼后召开的第一次市议会上，市长继续摆出漠视的姿态。他丝毫不避讳与高木老师的关系。“我听说这个老师的家属发愁没有认识的律师可以负责辩护，就给他们介绍了一个。”
也就是说，市长在诉讼中间接帮助了高木老师。
陆续有其他家长也发现了自家孩子成为了受害者，并愿意支持一起上诉。
月末的报纸上刊登了教职工人事调动公示，上面安安静静地写着，高木老师自愿离职了。他会不会去其他县的学校就职，会不会出现新的受害者啊……
圣子妈妈心里感到不安。自愿离职的老师可以拿到补偿金，也不会失去教师资格。
最终，民事诉讼宣判了。“被告市政府、县政府应向原告支付六十万日元（仅合2.8万多元）。”
真相，终于被承认了—— 审判长宣判了圣子控诉的三条罪行：在泳池旁击打头部；用拳头击打面部；触摸胸部。
第二天，圣子妈妈和孩子爸爸、山城女士一起参加了律师团会议，讨论上诉的利弊。“今后可能还有人会面临和我们一样的困境，就这样接受这份判决真的好吗？”
我们总觉得如鲠在喉，便对律师团袒露了心声。一路走来，律师们都带着一份为弱者发声，防止悲剧重演的使命感，他们拿到的报酬不值一提，却自愿坚持到了今天。
“目前，日本的司法体系并不利于孩子的性虐待证词，尤其是有认知障碍的孩子。从现状来看，三项控诉得到认定已值得高兴，所以我们还是倾向不上诉。” 律师团的各位律师和顺地接受了我们夫妇的意见。
《熔炉》剧照
但是，“市里面上诉了。”紧随市政府的脚步，县政府也选择上诉。
支援会向市政府和县政府提交了请愿书，强调“上诉是对受害少女和家人的又一次伤害”，要求撤销上诉。
此后，高等法院开庭。高木老师成了“诉讼第三人”，法庭上不见他的踪影。这次，侵害被认定为“公务员职务行为导致的损害”，根据日本的《国家赔偿法》，高木老师个人是不负任何赔偿责任的。
樱花开了。3 月下旬，高等法院的判决几乎意味着圣子一家的完全胜利。
“本院判决如下，驳回上诉人诉讼请求。”
“本应为人楷模的教师做出如此暴行和虐待，不可姑息。”
“胜诉！”
“谢谢大家！这下总算对孩子们有个交代了！”
少女的控诉终于有了回响！
《少女的控诉》记录下了这个真实案件长达7年的坎坷。受害者家属抱着“不让其他孩子遭受同样痛苦”的愿望，走完漫长而艰辛的诉讼之路。
记者南彰意识到，人们需要一个能让受害者放心寻求帮助的社会，而现实往往如同这个案件，权力机构拥有很强的区轮影响力，孩子们的控诉一再遭到扼杀，这是一个结构性问题。而打破这一现状，需要许多人的努力。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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