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

文章指出，当前全球经济失衡虽不严重，但主要集中于中美之间，美国的贸易限制正推动多边体系碎片化，需加强政策协调与多边机构作用，维护开放的全球经济。在储备货币方面，文章强调其在应对跨境资本流动和维护金融稳定中的关键作用。对于英国支付体系，文章认为应优先用数字技术升级现有零售支付系统，而非急于推出央行数字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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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边经济体系面临全球经济失衡挑战

多边经济体系的核心目标在于通过国际合作促进贸易和资本的自由流动，从而推动全球经济增长与稳定。该体系主要通过两种方式推进经济治理。一方面，依靠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世界银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世界贸易组织（WTO）及金融稳定理事会（FSB）等多边机构，对全球经济进行评估和监测。另一方面，则借助二十国集团（G20）、七国集团（G7）等多边决策平台，推动各方在国际贸易、金融监管等关键议题上加强协调，形成共识。一个运作良好的多边经济体系，能够在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之间取得平衡，避免各方在既有经济成果上进行零和博弈。如果该体系只能在存量上分配利益，而无法在增量上创造价值，最终将演变为“赢者通吃”的局面，这不仅损害多边主义的基础，也将削弱体系的可持续性。

然而，当前多边经济体系正面临严峻挑战，其根源在于全球经济失衡问题。对于失衡的严重性，国际社会尚存较大分歧。总体而言，经济失衡是经济运行中难以避免的现象：短期内，它反映的是各方在生产力水平、收入分配等方面的差异；长期来看，则更多体现为不同经济体所处发展阶段的差距。在健康的经济体系中，失衡通常会通过市场机制逐步得到调整。例如，随着一国人口结构的变化，消费与投资模式也会随之转变，从而带动外部失衡向均衡靠拢。

当失衡持续存在且超出经济基本面所能承受的范围时，就可能引发资源配置效率低下等问题。从更深层次看，失衡的根本驱动因素往往来自各方国内宏观经济政策的取向。当前，有批评声音指出，现行多边经济体系未能有效应对经济体之间大规模、持续性的失衡问题。尽管对于失衡是否已经严重到需要系统性改革的程度仍存在争议，但已有部分经济体采取单边行动，如加征关税、实施贸易壁垒等，试图缓解失衡压力。这种做法不仅削弱了全球经济增长动力，也标志着全球贸易体系正在经历深刻变革，暴露出多边经济体系内部的结构性裂痕。

从历史经验来看，当前的全球经济失衡并未达到极端水平，但其分布高度集中于中美两国。两国合计占全球经常账户失衡总量的约40%。其中，中国的经常账户顺差分别占其GDP的2.3%和全球GDP的0.4%。这一失衡反映出中国国内消费的疲软：一方面，中国的增长模式长期以来依赖于投资和出口，内需相对疲软；另一方面，中国社会保障体系的不完善也促使家庭倾向于增加预防性储蓄，消费意愿不强。在正常经济条件下，随着居民收入提高，储蓄动机通常会减弱，储蓄率自然下降。但由于社会保障体系仍有待完善，中国居民保持较高储蓄倾向，限制了失衡自我修正。因此，要解决这一问题，政策重心应放在提振内需、改善收入分配、增强社会保障体系等方面。

相比之下，美国的经常账户赤字分别占其GDP的3.9%和全球GDP的1%。这一失衡反映了美国强劲的私人消费能力和巨大的财政赤字。美国之所以能够长期维持较高的外部赤字，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美国在科技创新领域的领先地位使其具备强大的生产力和经济增长潜力，吸引大量外国资本流入，支撑了其国内消费和投资活动；其次，美元作为主要国际储备货币的地位，使得其他经济体即便在经济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也愿意持有美元资产。这种由美元主导地位带来的特殊优势，被法国前总统德斯坦称为“美元的过度特权”。正是这种特权，使得美国可以在较低成本下持续吸收外部资金，从而缓解其经常账户赤字的压力。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当前不仅面临外部失衡的问题，也存在严重的内部失衡，如公共债务高企等。然而，美国政府目前的政策应对主要聚焦于外部失衡，通过加征关税等方式限制进口，试图减少贸易逆差。这种做法缺乏系统性，未能触及内部失衡的根本矛盾。因此，美国有必要解释其为何认为内部失衡是可持续的，而对外部失衡却采取激烈干预措施。此外，美国还应说明，一旦关税政策生效，其经常账户是否真的能够得到实质性调整，以及内部失衡是否会因此进一步加剧。这些问题不仅关系到美国自身的经济健康，也直接影响全球多边经济体系的稳定与运行。

02

各方需协调改革多边经济体系

化解全球经济失衡符合全球共同利益，然而这一调整过程往往充满挑战。从历史经验来看，经常账户赤字国在纠正失衡过程中承受的压力远高于盈余国，且通常伴随着金融市场剧烈波动，亟需高度警惕由此引发的金融稳定风险。相比之下，盈余国虽不直面金融市场的冲击，但若未能主动调整其经济结构，可能会面临来自赤字国的关税和贸易壁垒的反制，从而加剧贸易摩擦，增加世界经济碎片化的风险，削弱全球经济活力。正如亚当·斯密所言，贸易通过促进专业化分工、知识与技术的传播以及生产率的提升，显著扩展了经济活动的边界。因此，在破坏性贸易限制措施尚未全面实施之前，采取有效手段解决过度的经济失衡显得尤为紧迫。这不仅是避免错失改革良机的必要举措，更是实现全球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所在。反之，若任由失衡问题积累恶化，最终的调整过程将不可避免地伴随剧烈的宏观经济波动和严重的金融不稳定。

为应对当前日益凸显的经济失衡问题，多边经济体系亟需进一步改革和完善。作为改革的初步方向，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着手：一是增强IMF对经济失衡影响的评估能力，特别是对贸易政策溢出影响开展更加深入系统的分析。二是IMF应在经济失衡评估基础上，提出更加切实有力的政策建议，例如在第四条款磋商报告中更明确地强调经济失衡问题及其潜在风险。三是加强IMF与WTO之间的协同合作，整合IMF在宏观经济领域的专业优势与WTO在贸易谈判中处理复杂议题方面的能力，对全球贸易体系进行更全面细致的评估，同时加强对产业政策的引导和规范。四是IMF应积极发挥其号召力与协调功能，协助各成员就需共同推进的政策形成共识，以缓解过度失衡所带来的系统性风险。为此，IMF可认真总结2006年关于全球收支失衡问题的多边磋商经验，吸取其中的不足，探索改进路径，以提升未来协调机制的有效性。

在国别层面，历史经验表明，各经济体在正常情况下更倾向于维护自身主权和国家利益，而不容易接受多边机构的强有力约束或外部建议，除非在危机中被迫寻求外部援助。如何在开放的世界经济与维护国家利益之间寻求平衡，始终是一个古老且持续存在的议题。唯有确保各方对规则制定程序的认可，才能推动真正的合作；任何单一主体——无论其多么强大——单方面强加规则的做法，都无法带来持久的稳定。归根结底，全球面临的共同关键挑战在于推动经济增长、做大“蛋糕”，从而持续提高人民生活水平。

03

储备货币的含义及其演变

储备货币的内涵随着国际货币体系的发展不断演进。在19世纪的金本位制度下，各国货币与黄金保持固定兑换比率，黄金成为货币价值的“名义锚”。因此，储备的核心在于持有足够的黄金储备以兑现货币的可兑换承诺。当时，英镑是国际贸易中的主要货币，英格兰银行承担着管理黄金储备的重要职责，以维护公众对其货币可兑换性的信任。值得一提的是，即便在当今，英镑纸币上仍保留着“我承诺见票即付”的字样，体现了历史的延续性。然而，在金本位制度下，金融稳定性并未受到足够重视，危机应对机制也缺乏系统性安排。对此，沃尔特·白芝浩在其经典著作《伦巴第街：货币市场记述》中提出了尖锐批评，并主张英格兰银行应承担“最后贷款人”的角色，通过灵活的货币政策遏制金融危机扩散。他的观点为现代中央银行制度奠定了理论基础。

进入布雷顿森林体系时期，美元与黄金保持固定汇率，并与其他主要货币挂钩，构建了一个以美元为核心、黄金为后盾的国际货币锚定体系。这一制度安排显著提升了美元在全球储备中的地位，使其逐渐成为各经济体官方储备的核心货币。为了解决“三元悖论”问题，各经济体普遍采取资本管制措施，以维持汇率稳定并防止储备资产的过度消耗。尽管如此，汇率贬值的风险依然存在，而“特里芬难题”则揭示了该体系的根本矛盾——若美元与黄金的固定关系无法长期维持，整个体系可能面临崩溃风险。

后布雷顿森林体系时期，国际货币体系逐步向浮动汇率制度过渡，部分经济体尝试实施管理浮动汇率制，同时逐步放松甚至取消资本管制。与此同时，各央行开始确立以通货膨胀目标为核心的货币政策框架，国内物价稳定成为货币政策的首要任务。在此背景下，美元虽不再与黄金挂钩，却凭借其广泛接受度和深度金融市场继续占据国际贸易与支付的主要货币地位。此时，储备货币的定义也随之发生变化——它不再局限于黄金储备，而是指由政府持有、通常由中央银行管理的官方储备资产。

随着国际货币体系的演变，储备货币的功能也发生了深刻转变。过去，储备主要用于维持与黄金的固定兑换比率；而如今，则更多地扮演着抵御资本流动冲击、维护金融稳定的“缓冲器”角色。这一点在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中表现得尤为明显。数据显示，外汇储备占全球GDP的比重从1976年的3%上升至2024年的11%，而外汇储备在全球储备资产中的占比也从50%跃升至90%。与此同时，美元在外汇储备中的份额从80%降至57%。这些变化反映出：一方面，美元已从“锚定货币”转为主要国际货币，其主导地位有所削弱；另一方面，黄金在储备中的作用持续下降，标志着“储备货币”概念的历史性变迁。

在金融稳定日益重要的宏观环境下，储备货币的战略意义愈发凸显。当前，各国央行在设定国内货币政策锚的同时，也更加注重通过国际合作来增强全球金融体系的韧性。与之相关的是，安全资产已成为现代金融体系的核心要素，而储备货币，尤其是美元，因其与美国国债等高流动性资产的高度关联，自然在其中占据关键位置。美国国债不仅构成官方储备的重要组成部分，还在金融市场中发挥着信用担保和抵押品功能。此外，央行间的货币互换协议、回购便利工具等应急流动性安排，也为安全资产的流动性提供保障，进一步强化了美元作为储备货币的主导地位。在面临重大金融压力时，官方储备资产正发挥着比以往更加积极的作用，尤其是在极端情况下，它们为金融体系提供了关键的流动性支持，成为维护全球经济稳定的重要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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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支付体系创新

数字技术正在重塑零售支付体系，展现出巨大的发展潜力。无论是在国内还是跨境支付场景中，数字支付均能有效降低交易成本、减少欺诈行为，并提升支付效率与用户体验。近期，英格兰银行完成了实时全额结算（RTGS）系统现代化升级，为英国支付体系的创新奠定了坚实基础。未来，英格兰银行计划与政府及行业机构合作，打造下一代零售支付基础设施，全面融合数字技术，推动支付体系的数字化转型。这项改革不仅是对现有老旧支付系统的更新替换，更是促进英国经济增长的关键举措之一。

国际社会高度关注支付体系的未来发展。目前，大多数支付仍依托于银行账户体系，通过“商业银行货币”完成，这一安排使支付与经济中的信贷创造紧密相连。虽然零售型央行数字货币尚有讨论空间，但更具可行性的方向是将数字技术深入融合到现有的零售支付和银行账户体系中，而非另起炉灶、创设新的货币形式。

总体来看，英国的支付基础设施正迎来重要的升级契机。依托全新的RTGS平台，英国有望在全球支付领域发挥引领作用。尽管当前国际形势复杂多变，但在支付体系建设方面，依然有充分的理由保持信心与期待。

作者：益言 编译

摘自：《中国货币市场》杂志2025.10总第28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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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朱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