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没上过老式私塾,是在解放后1948年新成立的王庄村小学接受的启蒙教育。当时学校聘任来两位教师,一位是鲍新庄的周洪恩老师和本村的另一位王愛廷老师。
当时生源不多,仅限于大、小王庄两个自然村,复式班,都挤在圩里楼院地主家的三间大房子里,学生年龄参差不齐,课程筒单。我们一年级学的是:羊,第二课是大羊、小羊,后边是大羊小羊上山吃青草;第二年的一年级课本就改为牛了,大牛、小牛……
我们的两位老师是怎么分工的,搞不清楚,周老师带着他的一个儿子一起来上小学,早饭吃着稀饭、白煎饼就着盐豆子,很诱人的。我印象最深的是王爱廷老师,本村本族,搂辈分我应称大老爷呢,但平时在学校里只能叫王老师。
王老师的家住在圩里南门附近的前台子,离学校很近。高高的个头,不苟言笑,不怒而威。圆顶黑帽壳,身着白色对襟褂子,长排布纽扣,细密而讲究,显得潇洒而干练。上课时,手里捧着教材、粉笔,胳膊下还挟个长教鞭,不过那杆教鞭从没打过人,可能是用来吓唬学生的,或者是当老师的一种仪式吧。不过大家仍然有点怕,起码我是这样。但他教的很好,效果颇佳,我们都服他。
有一次,我忘记不知犯了什么错误,是和人打架还是吵仗?想不起来了。总之,王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我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理,来到办公室也不敢说话。王老师也不谈事由,劈头诘问:“你知道什么叫先生,什么叫学生吗?先生,就是先人一步,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学好人好事。做个好人……”总之是挨了批评,我也从此老实多了。他用的是说教法还是激将法,无从谈起,总之教训深刻,至今未忘呢。
学校的教学形式和学习方法是不断创新和进步的,常常有新鲜的事物出现。大概是元旦吧,让我们扎松门,谁见过呢?代表什么也不知道,总之是新鲜开眼界了,从没见过嘛。墙上刷上大标语:团结、紧張、严肃、活泼。似懂非懂,新鲜着呢。不知谁又在教室后墙上,挂上一个犹如钟表的圆型纸板子,标明周一、二、三直至周日,中间的指针恰好对应当天的周几,我好奇:指针是怎么正好指向周几的?还以为是自动走的呢,可神啦!我认真观察好几天,才得出结论——是有人特意用手拨的。多新鲜的事啊!可想那时人的思想是多么的单纯和迟顿。其实都没见过世面嘛。
最让我不能忘怀的是王老师的实物直观教学。有一次上关于时间单位计算的课。年、月、日、时、分、秒的单位和进位计算。他大步走进教室,侃侃而谈大篇理论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只闹钟来,那时最先进的只有闹钟,谁见过手錶!甚至没听说呢。接着他把时针、分针、秒针的对应关系和计算方法,讲得一清二楚,好理解也好记忆。来上课时他不是把闹钟拿在手里,而是秘密揣在怀里,又突然掏岀来,给了你一个強烈的视觉冲击。他的这种独出心裁的实物教学法,到现在也不落后,可见他那时的思想,已超乎寻常了。
我在王庄学校初小毕业后,考入了顺河集高小上五年级,那里的老师五湖四海,甚至还有江南支教北方的年轻老师呢。带来了许多新思想新方法。但王老师的实物教学法,从来没有落后过。
上中学后,就很少见到王老师了,听说他的儿子后来也当了老师,直到上世纪末,又听说他在忙着修家谱。到后来,在参加圩里的一户人家婚礼时,才又见到了王爱廷老师,遂又和他高兴地说了一阵子话……沧桑岁月已在他额头上多了几道痕印,高高的个头却未陀背,站若老松,仍親切和蔼,谈吐清晰、身体硬朗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