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2月11日，北京首例宠物中毒刑事公诉案一审宣判，65岁的张某因在小区公共区域投放剧毒物质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案件判决后，被告人张某当庭提出上诉，而受害犬只的主人也表示将就民事赔偿部分提出上诉。

这起被称为“北京首例宠物中毒刑事公诉案”的案件，不仅让陪伴主人13年的西高地犬Papi的悲剧进入公众视野，更撕开了宠物纠纷背后的法律盲区，为所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法治课。

今天，我们就本案进行详细分析。

01

案件回顾

我们先梳理整个案件的脉络。

2022年9月14日，一切像往常一样。早上8点左右，Penny带着Papi出门散步，15分钟后回到家，在喂Papi吃了一点狗粮后，Penny便去上班了。

上午10点多，Penny收到了小区柴犬主人发来的信息，得知小区里有小狗疑似中毒身亡。中午，Penny的家人传来消息，Papi出现了中毒的迹象。Penny匆忙回家，带着Papi辗转前往顺义那家可以做血透的大型医院，想拼尽全力试一试。

图片来源于钱江晚报

一路上，Papi艰难地喘着气，需要全程吸氧。那天坚持了六个多小时之后，晚上7点10分，Papi经抢救无效死亡，它的身躯从挣扎变为平静，最终僵直。

悲痛之余，Penny发现小区内并非只有Papi遭遇不幸。当天共有11只宠物犬出现中毒症状，其中9只死亡，另有2只流浪猫也未能幸免。出了这件事后，很多家长也不敢让自己孩子在楼下逗留。

Papi的去世让Penny非常难过，但她也从这件事里发现了一丝异样，她曾经看过不少类似的投毒新闻，怀疑这绝非一场单纯的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并且投毒者大概率就隐藏在小区之中，Penny立刻报警。

为了给逝去的爱犬讨回公道，Penny毅然辞职，与其他10位受害宠物主人组成维权小组，开始了长达三年的追凶之路。

2022年9月16日，北京市公安局朝阳分局以“张某某投放危险物质”立案侦查，锁定了同小区65岁的业主张某某为嫌疑人。

经查，张某某承认自己用氟乙酸钠浸泡鸡脖后，故意投放在小区公共区域，但对投毒原因语焉不详，时而称“讨厌狗”，时而又说“自己也养过狗、很爱狗”，并否认宠物死亡与自己的行为有关。

案件于2023年10月26日首次开庭，历经九次延审后，终于在2025年12月11日迎来一审判决。张某某因投放危险物质罪获刑四年，当庭提出上诉；而Penny等11位原告已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主张包含犬只市场价、抢救费、丧葬费等数十万元的赔偿请求。

2025年12月11日刑事判决公布后，Penny宣布将追加起诉涉事小区物业公司，拟以物业未履行监控维护、危险警示等安全管理义务为由追究其民事责任。

对Penny而言，“没有胜利可言，因为我真正的诉求是希望我的小狗回到我身边，但已经不可能了”。

02

法律深析

在很多人认知中，宠物属于主人的“财物”，毒杀宠物似乎只需承担民事赔偿责任，即便涉刑也应认定为“故意毁坏财物罪”。

但本案中，法院最终以“投放危险物质罪”定罪量刑，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是投放危险物质罪？

《刑法》第一百一十四条规定，放火、决水、爆炸以及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物质或者以其他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尚未造成严重后果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从法条中我们可以看出，与故意毁坏财物罪针对“特定财物”不同，该罪名的核心在于行为是否对“不特定多数人”构成威胁。当行为超出单纯损毁财物的范畴，对不特定多数人的安全形成实质威胁时，就必须以更严厉的罪名进行规制。

刑法对罪名的界定，首先取决于行为所侵犯的“客体”。简单来说就是法律保护的核心利益，这是区分两罪的根本标尺。

故意毁坏财物罪的核心特征是针对“特定公私财物”实施损毁，侵犯的客体仅为公私财物所有权。

而投放危险物质罪属于危害公共安全类罪名，侵犯的客体是“不特定多数人的生命、健康或重大公私财产安全”。其核心判断标准并非是否造成实际损害，而是行为是否“足以形成公共危险”。

在本案中，张某某的行为若仅被认定为故意毁坏财物罪，显然无法涵盖其行为的全部危害性。

他侵犯的不仅是11位宠物主人的财产权，更对整个小区居民的生命安全构成威胁，这正是法院选择适用投放危险物质罪的关键依据。

结合本案事实，张某某的行为完全符合投放危险物质罪的构成要件，且与故意毁坏财物罪的特征存在明显区隔，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维度：

1、投放场所的公共属性，决定危害范围的“不特定性”。

张某某将有毒鸡脖投放在小区公共区域，这里并非针对特定宠物的私人空间，而是业主、儿童、老人日常活动的密集场所。

儿童捡拾有毒鸡脖玩耍、误食的风险极高，这种“无差别暴露”的特性，已超出故意毁坏财物罪的规制范围。

2、毒物的剧毒属性，决定危害程度的“致命性”。

涉案毒物氟乙酸钠是国家明令禁产禁用的剧毒化合物，对狗的半数致死量仅为0.06mg/kg，宠物只需嗅闻、舔舐就可能丧命；对人的致死剂量更仅为0.5-2.0mg/kg，人口服后死亡率极高。

这种毒性远超普通毁坏财物的工具，其本身就属于《刑法》意义上的“危险物质”。

3、行为的放任心态，构成“间接故意”的主观要件。

张某某虽声称“可能针对狗”，但对剧毒物质在公共区域的扩散风险视而不见。

中国政法大学研究员路旸指出，法律必须从行为的客观危险性上作出评价，只要行为进入公共场域，且毒性具备致命危害性，即便行为人声称只针对狗，也不能免除其放任公共危险的间接故意。

这种“明知可能危害公共安全却依然为之”的心态，与故意毁坏财物罪“仅针对特定财物”的主观意图完全不同。

值得注意的是，当行为同时符合多个罪名构成要件时，刑法遵循“择一重罪论处”的原则。在“故意毁坏财物罪”和“投放危险物质罪”之间，必然以更重的罪名定罪，这也体现了法律对公共安全的优先保护。

为什么只判决张某四年？

本案中，张某某的行为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导致9只宠物犬死亡、2只流浪猫丧命，且投毒地点靠近儿童游乐区，对人类风险极高；同时，他始终未取得被害人谅解，也无自首、认罪认罚等从轻情节。

综合这些因素，法院判处其四年有期徒刑，处于法定量刑区间的中低位，属于合理裁判。

对比类似案例更能清晰看出量刑逻辑：2025年内蒙古通辽佟某某毒杀9只狗案中，因佟某某有自首、赔偿谅解等情节，最终获刑2年且缓刑3年；而2021年黑龙江沙某某等人毒杀11只宠物犬案中，二人赔偿并取得谅解后，分别获刑3年7个月和3年6个月。

可见，是否危害公共安全、是否有从轻情节，直接影响定罪与量刑。

本案的定罪争议，还折射出公众对宠物法律属性的认知误区——将宠物等同于“普通财物”，忽视了其作为“伴侣动物”的特殊价值，也低估了公共安全的法律优先级。

从法律层面看，宠物确实属于“公私财物”，这是宠物主人主张民事赔偿的基础。但需要明确的是，“宠物是财物”并不意味着“毒杀宠物只能按毁财定罪”。

更重要的是，法律正逐步正视宠物的“情感价值”。尽管目前司法鉴定机构因“缺少评估参数”未能对宠物价值作出明确认定，但类似案例已给出指引。

本案中，Penny因爱犬离世被诊断为“抑郁状态、焦虑状态”，相关诊断报告已提交法院，其精神损害赔偿诉求有望得到支持。但需要强调的是，宠物情感价值的认可，与本案的刑事定罪并不冲突。

03

案件启示

北京首例宠物投毒刑事案的宣判，不仅为宠物主人敲响了维权警钟，也为邻里相处划定了法律红线。

有很多人认为，是不是因为很多宠物主人不文明养犬，才导致了张某某的投毒？

法院在判决书中特别强调：“个别群众的不文明养犬行为，并非投毒者、虐待动物者实施极端行为的理由。”这一论述明确了无论动机如何，在公共区域投放剧毒物质都是不可逾越的法律红线。即便他人存在养犬不当，也不能以投毒等违法方式“维权”，而应通过物业、社区或报警等合法途径解决。

对邻里而言，理性沟通是化解矛盾的关键。若受宠物噪音、安全等问题困扰，应优先与犬主协商，或通过物业、居委会调解，切勿采取极端手段。张某某因“讨厌狗”就投毒，最终身陷囹圄，代价惨痛。

对法律层面而言，本案暴露的宠物价值评估空白亟待填补。目前宠物相关司法鉴定制度不完善，导致纠纷中损失认定困难。

小编认为，未来需加快相关标准制定，让宠物的“财产价值”与“情感价值”都能得到明确的法律界定。

最后，小编想再次强调，面对矛盾纠纷，采取理性沟通和合法维权才是正途，而非以极端方式“泄愤”。

编辑：众众

审核：琪琪

法律审核：小元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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