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张鑫亮

当地时间4月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两项行政令，宣布美国对贸易伙伴加征“对等关税”，意图纠正美国的贸易逆差并推动国内制造业和工业部门的回流与复兴，非洲国家也未能幸免。除布基纳法索和塞舌尔外，所有非洲国家均被列入加征关税名单。特朗普政府援引1977年《国际紧急经济权力法》（International Emergency Economic Powers Act），基于简化的计算方式，宣布对所有国家实施10%的基准关税。此外，对那些与美国贸易逆差更大且被指控设置贸易壁垒和不公平关税的国家，还将叠加更高关税。在51个非洲国家中，29国面临10%的基准关税，其余22国几乎所有出口商品（除关键矿物等少数品类外）将面临最高50%的关税，其中包括安哥拉、阿尔及利亚和南非等非洲大国。

“对等关税”政策一出，非洲国家的贸易与经济版图无疑将受到巨大冲击。非洲各国本就深陷债务泥潭，加之外需市场长期疲软，美国的关税政策对非洲各国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将进一步遏制非洲经济增长的步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出警示，美国的关税政策犹如全球经济增长的“绊脚石”，而非洲国家身处全球经济链的脆弱环节，极有可能率先遭受冲击，陷入经济发展困境。尤其是那些对美出口依赖度颇高的国家，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全方位冲击

非洲对美贸易的结构性冲击。此前，美非贸易一直由《非洲增长与机会法案》（AGOA）主导。该法案自2000年起为非洲国家数千种商品提供对美零关税准入，这一特殊贸易政策由美国推动并获得世界贸易组织认可。而特朗普政府的新关税不仅将导致非洲对美出口需求骤降（如尼日利亚或安哥拉石油对美价格上升），更重创了AGOA框架。与美加墨协定（USMCA）豁免部分商品不同，特朗普的关税政策未明确AGOA商品能否豁免。

过去20年，非洲对美出口总额从2000年的280亿美元增至2024年的400亿美元，增幅达43%。莱索托这个南部非洲小国正是AGOA的典型代表，作为一个依赖出口的经济体，截至2024年，莱索托从美国进口了280万美元的商品，而出口高达2.37亿美元，这也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尤其是在纺织行业。根据美国“对等关税”，莱索托被加征50%的关税，这对于该国纺织业的从业者是毁灭性的。根据BBC报道，非洲纺织博览会公司（Afri-Expo Textiles）创始人特博霍•科贝利（Teboho Kobeli）表示，由于产品价格上涨，可能失去一大块美国市场。

目前，非洲对美出口仍以原材料为主。2023年，非洲51%的出口商品为矿物燃料和宝石，这些产品并不与美国工业直接竞争，此次政策转向可能导致非洲国家生产缩减和就业流失。南非和尼日利亚分别面临31%和14%的关税，其中，南非对美出口近一半是关键矿产，而原油、矿物燃料和天然气产品占尼日利亚对美出口的90%以上。由于市场反应导致油价暴跌，尼日利亚央行近期已抛售近2亿美元以稳定其本国货币奈拉。

全球贸易秩序变化的间接冲击。大多数非洲国家依赖世界其他地区的进口。中国和欧盟等国家和地区为维护各自区域内的贸易自由，纷纷表示将采取必要措施，以应对不断变化的全球贸易秩序。这无疑将抑制全球贸易与经济增长，同时推高通货膨胀。加征关税将导致中间品和终端品成本上升，即使未加征关税的国家也难以幸免。未来数月，非洲国家可能面临类似新冠肺炎疫情导致的物价缓慢上涨所带来的压力。

非洲国家可能的应对策略

争取贸易新框架。美国以“国家利益”为由豁免加墨关税，非洲同样可以市场准入和关键矿物供应链安全为由争取豁免。非盟需证明对非优惠贸易符合美国利益，正如美加墨协定（USMCA）。

虽然美国希望扩大海外市场，但加征关税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非洲购买力，进而限制其对美产品的需求。非洲拥有全球最年轻人口，未来几十年或将占据全球人口的25%，美国显然忽略了这片大陆的潜力。同时，非洲拥有大量关键矿物资源，至少24国高度依赖矿产出口（占出口收入的75%以上），而美国的汽车、航空航天和化工等产业也依赖这些矿物。

通过2018年建立的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来加速非洲内部贸易也是可行的办法。非洲企业集团Ecobank的首席执行官杰里米•阿沃里 (Jeremy Awori) 在接受彭博社采访时表示：“作为非洲国家，我们现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应该关注如何开展更多贸易，如何建立一个更简单的框架。”

加速出口市场多元化。非洲各国可能会全力拓展对中国、欧盟以及非洲内部市场的出口业务，力求减少对美国市场的过度依赖。同时，非洲各国加速推进《非洲大陆自由贸易区协定》（AfCFTA）。在全球贸易区域化背景下，需尽快落实自贸区“引导性贸易倡议”，各国加快国内批准程序，优先吸引制造业、科技和基建投资，增强内部贸易的同时降低对外部市场依赖，降低关税冲击带来的风险。

另外，非洲各国也可能拓展金砖国家市场，它们为非洲的多元化发展提供了巨大机遇。截至2022年，金砖国家约占非洲出口总额的23.0%，其中65.0%销往中国，31.0%销往印度，约3%销往巴西，0.6%销往俄罗斯，较低的出口份额证明了非洲与金砖国家之间存在扩大贸易的机会。

对中非经贸关系的影响

作为非洲最重要的经贸伙伴，中国的应对策略将直接影响非洲经济转型进程。

短期的挑战、长期的机遇。尽管美国政府的关税在短期内无疑会对非洲国家产生巨大冲击，但长远来看，这将促使非洲国家建立新的联盟，并深化与中国、印度和阿联酋等国的贸易。尼日利亚贸易部长朱莫克•奥杜沃莱近日表示，该国将寻求新的市场，以“降低和化解贸易风险”。

近年来，中国与非洲的经贸合作不断走深走实，借助共建“一带一路”项目，中国助力非洲提升基础设施水平与产业发展能力，为非洲经济发展注入新动力。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Council for Foreign Relations）非洲政策研究高级研究员米歇尔•加文（Michelle Gavin）接受BBC采访时表示，特朗普政府的决定只会使美国对非洲失去影响力，而让中国与非洲的关系更加密切，尤其中国已经是非洲大陆最大的贸易伙伴。

2024年，中国政府取消33个非洲国家商品的关税，同时中非贸易额达2950亿美元，远超美非贸易规模，这种趋势将因非洲对美出口受阻而进一步强化。南非、莱索托等国受高关税冲击的农产品、纺织品可能更多进入中国市场，中国可借此优化进口结构，同时缓解非洲国家的外汇压力。

向非洲转移制造业的机会。中国制造业向非洲转移的进程可能加速。当前，埃塞俄比亚已有4500家中企投资轻工业，马达加斯加的香草加工、莱索托的纺织业都在吸引更多中国资本，形成全新的全球供应链格局。另外，AfCFTA的加速整合也将为中国企业提供区域化生产布局机遇，例如在尼日利亚设厂可覆盖西非市场，在南非设点可辐射南部非洲。

重构供应链韧性、应对关税壁垒。2024年，第二届中国国际供应链促进博览会（以下简称“链博会”）为中国对33个非洲国家实行100%税目零关税提供直接对接渠道，为最不发达国家企业提供免费展位，助力其特色产品进入中国市场。

第三届链博会，南非首次参展，带来30家颇具南非特色的制造商和生产商亮相。南非副总统保罗•马沙蒂莱表示，这是一场具有重要影响力的盛会，展示了在供应链管理领域的最新发展成果，促进了全球供应链体系中的贸易、投资、合作、创新与交流。

面对全球供应链重构挑战，链博会成为多边合作与规则创新的重要平台。第二届链博会期间，数字科技链展区聚焦智慧供应链等技术的跨境应用，推动中国与非洲企业在数字经济领域的深度合作；中非企业能够通过链博会探索本币结算机制，逐步构建“去美元化”贸易生态；跨境电商企业则可借机与非洲、中东物流企业建立合作，替代对美国单一市场的依赖。

综上，美国此轮关税政策对非洲出口导向型经济体造成显著冲击。以南非、莱索托为代表的美国市场深度依赖型国家，正面临严峻考验。从长远视角来看，非洲国家唯有加速经济结构转型，坚定不移地推进市场多元化战略，才能有效抵御外部风险。而当下，充分利用外交谈判，加强国际合作，是缓解关税政策影响的关键之举。

于中国而言，需在战略层面把握机遇：通过扩大非洲农产品进口平衡贸易结构，借助产能转移构建“中国技术+非洲制造”的新范式，强化与非洲自贸区对接。同时，通过多元合作机制（如金砖合作、中非合作论坛）巩固伙伴关系，借助链博会平台，将非洲的被动困境转化为中国对抗贸易保护主义、深化南南合作的战略支点。

（作者单位系中国贸促会驻埃及代表处）